【實際發布日期:2024-6-25 00:09】
Alcina清楚,這場夢該醒了。
尤其當枕邊人第二次將臉親密地貼至頸部的目的,是要藉此卸下她的防備,毀掉創造她不死生命、也是眼前一切悲劇故事的源頭力量時,勉強閃過攻擊要害的Alcina便明白,她予她這場美麗的夢是時候該醒了。
呼吸絮亂,不停從Alcina身上血洞湧出的大量鮮血,正大片大片地往身後的牆面塗上生命凋零的瑰麗色彩。
自清醒後就彷彿與她不曾存在任何情感聯繫的連續攻擊,不但使Alcina短時間被迫清醒的身驅,疲於在不大的房間內迴避每個幾乎下死手的襲擊。
更在強行催動癒合能力的精神衝擊下,加劇原有的頭痛,使她在閃躲的剎那,如此刻失去平衡地那般側身撞向牆面、強制停止動作。
背部的冰冷,多少緩解身體與思緒上的部分混亂,甚至稍微能生出一絲冷靜地正視那隱沒在不停甩出恐怖攻擊、位於黑色枯藤中心內的尊貴存在。
但,僅是一眼確認。
那在遭受攻擊前的瞬間已被死亡氣息浸染的黑色眼眸並非幻覺時。
鮮少於每次她們情感末段記憶裡見得,猶如一枚金戒靜止在深黑潭水表面的眼眸,再次明確的告知Alcina,今日除非她認命赴死,否則像這樣停下來的每一秒,都只會是眼前人出手殺死自己的最佳時刻。
然而,還未等這份認知與狼狽的身體同步動作,預料中的攻擊便再次毫無喘息地甩了過來。
轟轟!
大量崩壞的巨響與狂風呼嘯耳畔,數條被成功閃過卻仍擦破頸部的黑色枯藤,瞬間猛烈地擊碎了其身後的整片石牆,就連上一秒才被巨大身軀撞裂的左側玻璃窗,也同樣被粉碎地射出大小不一的碎塊、狠狠地削過Alcina的側臉和部分手臂。
臉頰上的疼痛,在屋外的連綿細雨和沁骨的寒意趁勢灌入室內時,被額外的低溫模糊許多;因厚重雨雲而不見背後晨曦的灰暗天空,則讓忽然映入眼裡的色彩,都添了層骯髒的灰色濾鏡。
卻還未有時間去感受眼前似曾相似的廢墟景色,是在無盡生命以前烙印在身體上的記憶,還是只在特定時間、特定於濕冷的地下放映室內、夾帶老式機械雜音中,捲動播放的某個黑白戰爭殘片時,上方倏地被擊碎的天花板,再次迅速拉走Alcina注意地向後退避。
完全沒料到在她後退的那一秒,會有三道攻擊從煙塵中竄出地插進她的後背、貫穿胸前地破出比第一次攻擊時更大的血洞。
一時間,劇痛鞭笞全身,腥甜的熱液更是衝上喉間、溢出嘴角。
若不是身後牆壁突然破出大洞、讓她不再拘泥維護這狹窄房間的結構,恰好在天花板碎裂前一秒轉換型態的Alcina,必定會當場以人類之姿被刺殺在地。
顧不上強制拔出有倒鉤的枯藤會加重傷勢,清楚再受一擊將可能喪命的Alcina,連忙在壓抑疼痛的低吼中,用還未長全的長尾將後背的枯藤給用力扯出後、便用剛能展開的翅膀,迅速衝破洞口地向外飛離。
原先只在小空間裡的纏鬥,也在Alcina的突然離場下,讓煙塵裡的人影不得不跟著抽回黑藤、震翅追上。
然後,
黑色,白色,血色。
便是這場不大但細密的雨幕裡,僅次於連續碰撞的巨響外、能在城堡上空明確識別交鋒的廝殺殘影。
縱然更正確的說法,是明明早已變化為最強悍且恐怖的型態、卻仍不願傷害對方的伯爵女士,仍如前一小時那般用盡各種防禦式的還擊、承受著另一人的強烈攻擊。
甚至隨著時間的推進,持續浪費體力、持續不與早在清醒那刻就恢復大半能力的人抗衡,朝著甘願命喪對方手中似的劇本加速前行,但…
下意識維持高度與平衡的飛行聲音,仍習慣在飛近後、懸停於下位者仰首才能完全看見的位置。
再次因閃避不及、被黑藤甩入白色大理石地磚內的Alcina,此刻也毫無退縮或迴避地用她轉化後的純白雙眼,一邊喘著大氣、一邊忍著疼痛地直視著被黑色六翼包覆在內的女性。
似乎比起與化型後外貌上匹配的恐怖威壓,或者常人在各種追殺下該有的不解與怒意,此刻的Alcina仍只在乎那被黑色物質覆蓋的右眼處,沿著眼角滑落的液體是否同為此刻落在自己眼尾處的雨水,忽然回歸冷漠的表情背後是否又是…
差不多了吧?
這樣你追我跑的遊戲還想玩多久呢。
我已經有點膩了,Alcina。
宛若嚴冬將至前總有的第一道體感低溫,再次聽見的呼喚不但沒了昨夜以前的溫柔繾綣,就連夾雜在句尾裡的嘆息,都明顯暗諷眼前身負重傷的Alcina一路以來的閃躲行為,僅是貓捉老鼠般的無趣與愚昧。
居高臨下的位置與姿態,也在這聲彷彿有意拉回那不專心於戰場上思緒的語句後,緩緩降下,好讓赤裸的雙足能安穩踏至幾分鐘前才撞出的碎石上,也讓一直仰望自己的對方,可以在她的恩賜下不再那麼費力。
不再讓僅是"實驗載體"的對方,在即將到來的死亡面前,做更多無意義的努力。
「要知道,身為一頭美麗又強壯的龍,逃避可不是你該有的姿態。」甩去滲入最後一對羽翼內的雨水、彎身走入已被撞壞數根柱子的穹頂底下,一向只在"家庭議會"上出現的冷冽語氣,無聲地與優雅收攏在身後的三對黑色羽翼,一同凸顯著逐步向Alcina靠近的人自有的莊嚴與高貴,「還是說…」
「讓此刻的你如此可憐的模樣,是因為在這個安逸的世界太久,所以忘卻了該有的戰鬥本能?」尾語訕笑,腳步也未在碰到Alcina癱倒在地的獸型下半身前停下,依舊視若無物地將尖銳的鞋後跟踩上那脆弱的肉身,直到與人型上身僅有兩步的距離時才真正止步。
「忘卻獲得能力後該有的強大,反倒退回過往脆弱的生命經驗,習慣性的在絕對的力量面前恐懼、逃避…」順著覆上金屬指爪的右手向上捧物的動作,兩道黑色的枯藤也迅速從羽翼的下方,將眼前人的脖頸圍住、強勢抬起那張略低的臉旁,「像那些弱小存在一樣的畏懼著死…」
「如果死亡…是您的要求…我不會畏懼與抗拒…」打斷那些譏諷裡無端的指控,總算能在第二次強行換氣、驅散肺部到喉嚨間淤血後說話的Alcina,仍在最後一字脫口後無法抑制難受地接連咳了幾聲,「但咳、但不是現在…我還沒協助您…得到想要的…」
「可笑。」輕蔑的兩字打斷了那些廢話,卻仍沒來由憤怒地握緊右手、收緊纏在Alcina脖子上的數條枯藤,讓Alcina瞬間無法呼吸的皺緊面容,動用所有觸手地拉扯黑藤、試圖對抗頸上越來越大的力道,「已如同螻蟻般能被我輕易殺死的你,是還能再為我做什麼事?」
「…我咳、我不知道…」獸型的下半身同樣痛苦的蜷曲扭動,卻仍惦記著什麼似的沒有過度掙扎,就連粗壯的龍尾都只敢大力的拍向周遭建築與地面宣洩,並沒有為了掙脫而朝眼前的人發動襲擊,「…我只是清…楚…」
「什麼?」忽然萎靡的音量,瞬間讓聽不見的後半段的女人不安的鬆開手心,原先單眼裡的冷漠與疏離,更在下意識緊張而靠近的那刻換成明顯的擔憂神色,「你說什…」
「現在的您…仍十分需要我…」才剛感受到頸部的力量減輕,得以換氣的Alcina不但再次說出預料外的話語,更在緊隨其後的語句中將某些深藏的事實、直白地脫口而出,「否則…早在睡醒的那刻…」
您就該對我…痛下死手…
而不會像現在這樣…聽我說話…
是您…讓我活到現在…
也是您讓我…能遵守承諾…
不再放你一個人…獨自面對這一切…
對嗎?
…Miranda?
「放肆!」預料外的反問,在聽見那過於親暱的呼喚直達心底禁區的那刻,先一步地將從未有過的強烈恐慌,瞬間化為慣性憤怒地射出大量黑藤,似乎想藉由消滅眼前的脆弱身軀,將她不該有的懦弱情緒一同抹除,但,「什…!?」
轟轟轟轟!!
再次,一連串建物坍塌的巨響與煙霧,不但將穹頂下的區域完全覆蓋,更將那聲下意識的驚呼,遏止在身體自動退避的那秒。
只是還未將可能趁著煙霧脫身的對方捉回面前時,迅速被六翼強制吹散的煙霧後方,反倒意外的沒有那道預期的身影。
剎那間,一個不可能的想法,馬上讓那凌厲的左眼看向坍塌的巨石下方。
忽然閃入眼裡的複雜情緒,更不知是以為的將死之人,竟會在自己發動攻擊的那刻,用龍尾破壞掉僅存的建築支撐結構、造成建物坍塌並就此消失的訝異,還是那總聽話辦事的領主突然逝世的扼腕,又或者…
「…如果只有這樣的表現,我會有些失望呢,Alcina。」忽地用黑藤擋下那再半公分就會刺入頸部的攻擊,面對身後莫名出現但仍氣息絮亂的Alcina,這句惋惜明顯給人一種方才不過都是在逢場作戲、配合演出的假象。
唯有自認上位者的她內心清楚,自己其實是在馬上回神的那一秒、Alcina攻擊的前一刻,才再次察覺到對方的動向。
更對於Alcina在那樣虛弱的情況下,竟仍能使用她女兒們的蟲化能力、迅速改變樣貌並隱匿氣息地達成偷襲目的時,感到少有的意外。
儘管如此,某種自清醒後就越來越強烈的無名情緒,仍是讓她否定任何不該有的懦弱與無知。
就連此刻也忽然模糊的夢境記憶,同樣使她對於身後之人有莫名的憤怒情緒,甚至拒絕一切靠近或親近的可能。
「您清楚…我的能力並非如此,Mi…」語句才勉強順暢,熟悉的窒息就又在第一音節脫口的那秒掐上咽喉,轉瞬間直面的純黑單眼,更是充滿殺意的狠狠注視著Alcina。
殊不知應被黑色物質覆蓋的右眼,此刻也同樣倒映在那雙純白的眼眸裡。
「還有什麼話要說的嗎?」嘴上如此詢問,左手卻用力握緊眼前人的脖頸。猶如那幾日在城堡睡醒時被對方擁在懷中的親密距離,更讓此刻必須仰首對視Alcina的女性,無法遏制怒氣地開始掐碎外層較為脆弱的頸部組織。
「我接受…任何您…對我的不如預期…而賜予的懲罰…」眉眼間的疼痛明顯,嘴裡的鮮血更伴隨斷斷續續的話語,不停溢出嘴角。
但似乎在那次偷襲中用盡力氣,此刻半人形的Alcina僅是雙手回抓頸部的手腕、便沒有額外掙扎地承受著眼前人隨意發洩的怒氣,「只要能為此…平息您的…怒氣與難過……」
「但我更希望…用我的生命…為您證明…我留下來……的價值…」瞬間皺緊的眉梢反應出忽然強烈的疼痛,尤其在說出"留下來"的那一刻,Alcina更明顯地感覺到,右側的頸部在突然的劇痛後,已失去支撐能力的坍靠在對方的虎口上,「只請您…能再有一…」
──下次別再犯了,我不會每次都給你機會。
還未聽見最後的結語,也還未冷嘲熱諷地否定眼前的低聲下氣,忽然重疊於眼前的溫柔畫面,倒先帶著劇痛,強烈地衝撞著她的大腦、閉上她的左眼。
而應該在清醒那刻就回歸的力量,也才在這時意識到,並未全數恢復地開始迅速湧上掏空般的無力感。
「Mother!(Mom! / Mommy!)您在哪裡?發生了什麼事?」不意外的三道呼喊,卻意外的才在這時聽見,而明白這是力量減弱、失去控制城堡內所有人意識能力的證明,總在戰鬥中懷疑Alcina刻意拖延時間的Miranda,此刻也總算看出意圖的睨了眼前人一眼。
當然,Miranda並不擔心當前的殺戮,會因為多出三個擁有Cadou力量的存在而被影響。
卻不代表在聽見那三位女兒焦急地喊出Mother的那一刻,能夠抑制自己不要陷入某種莫名的情緒混亂。
尤其當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臟已在那聲呼喚後,隨著群蟲響聲的急速接近、越來越疼痛的彷彿被什麼無形的束縛給緊緊糾住時,Miranda也不得不認清,她與她這場其實並無意義的戰鬥,是時候該與這段時間的記憶一同結束了。
「向我證明你的價值,Alcina。」她說,在她忽然閉上雙眼、零距離仰首貼上的姿勢裡,用對方嘴裡的腥紅血液、於自己唇齒間交換更多Alcina過份熟悉的生命氣息後,刻意親暱的在Alcina冰冷的耳邊低語。
接著六翼振翅,原先填滿視野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那三位女兒抵達她們身邊前、逐漸放緩雨勢的灰白天空裡。
而似是隨時於下一秒嚥氣的人,則在同樣夾帶著未知毒性的力量侵蝕下,被強制恢復了大半生命、隱去此刻從未對外展示的虛弱與狼狽。
並於孩子們焦急地飛至身邊前,恢復成她們熟知的"總因實驗而明顯疲累的母親"的形象。
「抱歉…但我現在只想去書房休息…」一如那些沒有解釋意願時,用於遏止追問的冷漠與威壓,那些正要脫口的擔心,便順勢被孩子們乖巧地吞回心底。
也讓此時仍是虛弱的Alcina,能在孩子們找來其他女僕協助自己前,能一邊安靜地仰望著那人消失的天空方向,感受著早晨的雨絲落在唇上、又迅速滑落的帶走那人餘溫的冰冷感受。
一邊維持最低限度的精神思緒,在劇毒侵蝕身體、加速她陷入昏睡地抹去這段時光裡的所有記憶前,還有時間回顧這些日子相處的片刻痕跡、她與她之間的關係。
以及最後再次送她回原先道路上,那份信念背後真正的初心。
看來,還是挺能撐的。
這是在事情都重返正軌後的第四天、眼前的黑白影像也再次進入結尾破碎的雪花雜訊後,一句隱藏在喧鬧聲中的低聲嘆息。
但深知在那天的最後一次攻擊前,已退去黑色物質且恢復冷藍瞳色的右眼,眼角滑落的液體是自己無法控制的情緒時,許多沒有挑明的訊息,也如同此刻關閉放映機後,仍是選擇將影片倒帶完再離去的慣性動作,用一切回歸原點的方式,抹去那些曾有過的痕跡。
眼簾輕眨。
煩悶的感覺在回到熟悉的地下實驗室後越發明顯。
卻在注意到是自己又不自覺地將視線落在角落裡、安靜異常的黑色圓盤電話時,未在生命劇毒達到峰值的第三天、等來那人一絲訊息的女祭司,也不免哂笑起此刻少有的期盼與失態。
所幸當她同樣看到辦公桌上、那封於昨日閱讀多次的新信時,心底那句"確實還有留下來的必要"的勉強藉口,也隨著心中的計畫逐漸成型、逐漸不在虛偽地於後續一封封的交流回信中,變得真實可信。
直到等待已久的命運齒輪,開始轉動地帶走了她的第一位領主、讓她注意到自己不尋常的在乎與疼痛。
最後卻結束在那聲代表生命終結、一生追逐盼望皆化為烏有的槍響後,才忽然讓被抽乾力量的她、在生命凋零的最後一刻意識到,或許早在最初之時,自己就已許錯了願,也錯誤的將期待託付在那份未知的神秘力量上。
但又或許自始至終,自己都清楚這份力量的極限。
只是在獨自面對失去的傷痛面前,還能在意識消失前的這一刻、最後一次透過身體,清楚聽見腹中嬰兒鮮活的心跳聲,或許才是支撐她這一路辛苦前行、甘願失去生命、失去人性地成為某種生物的魁儡與養分的原因之一。
但,無論真相是什麼,也都是這件事後多年的後話了。
隨著最後一場大雨落盡,厚重的烏雲也在明亮的曙光下漸漸散去。
雨季結束了。
故事也結束了。
這是她們在這個季節性大雨裡的某段生命。
是她在生命逝世前仍未被想起的故事之一。
也是她在失去所有領主,卻仍在最後一戰失敗之時,少數幾件深感抱歉的事情之一。
如果生命有重來的機會,
希望相同的悲劇與錯誤不再重複或發生。
也希望重生後的那一次──
──一切能被原諒。
【END】
【BGM】
Passacaglia – Handel/Halvorsen (Piano Solo)
Ólafur Arnalds - Fyrsta
Fragile
Crossing Paths
Still
【回 Miracina 相關列表】
【15.結局】
0 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