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ctorX 記憶】【三十七.配角】

【DoctorX 記憶】【三十七.配角】
  「叩叩叩。」再一個禮貌性的三下門響、確定病房內真的沒半個人來應門後,沒打算強行而入或實行特殊權利的有紀也只能帶著原有的困惑離開、暫時放下從神秘男子那裡得知訊息的念頭。
  走過不久前和其他陌生人一起紛擾的病房,不到三小時內所發生的種種事情讓有紀此刻只想站在門外享受走廊寂靜的冷空氣,好放過不習慣處理案子以外的大腦繼續超量運轉,或是思索著如何解決外事第三課常有的麻煩事情。
  明明她與他們都算是第一次見面的人,明明這些事情可能再經過十年都不會遇見、不會打斷她已經很豐富的生活,卻因為她同母異父的姊姊、病房內化名為“神原 央”的女性病患,讓她和那些人有了唯一交集的共同點。
  她不討厭這個結果,也沒什麼喜歡或討厭的感覺,她只是覺得有些疲倦、有些忘了此刻的自己六年來隱瞞母親已逝的秘密是為了保護什麼,是不是如果那時她不這麼做,現在就不會變成這個結果?

  是不是癌症過世的母親,還能因為大門的手術而多活幾年陪伴她們呢?

  她不敢想,不敢去探究那年母親希望她保密的理由在這六年來真正守護到是大門、是她、還是母親自己,因為再怎麼想也已經是過去,沒有人有時光機可以回去改變歷史、改變現在已發生的任何事情。
  摘下眼鏡,揉揉鼻翼兩側、舒緩眼窩附近的酸麻感。
  發現不遠處交誼廳內有玻璃門可以通往戶外平台,有紀也沒多想的往那裡走去,看看這個季節的夜風是否能吹散一些煩憂以及那些不具名的情緒低潮,畢竟現在病房內還有晶叔照顧,病房外…
  眼角餘光在走進交誼廳內的那秒向右瞟去,早透過玻璃窗看見的及肩褐短髮背影,正面是有著彷彿外國陶瓷娃娃精緻臉型以及非日本人的淺灰色雙眼的女人,唇邊輕叼吸管,那人靜靜地喝著外面超商才有賣的重焙拿鐵、看著不知名的外文雜誌。

  她有印象見過她。

  在某個和前輩去特定地點拿東西的任務中,被吩咐在副駕駛座待命的她,曾在後照鏡中看見對街轉角的咖啡廳內一個和此刻女子身影相似的人。
  無法判定她們身分好壞,只知道交誼廳內的咖啡味有些明顯、不適合逗留,所以在開啟通往戶外平台的玻璃門時收回停留在對方身上三秒的目光,避免不必要的危險接觸或衝突。
  卻沒想到當外頭的光將戶外景色逐漸照入眼裡時,一位不算熟悉的陌生人已早一步站在遠處角落、看著手機。
  螢幕光線不亮,只足夠讓人從那樣的微光中看見那張臉上的不明顯的困惑,玻璃門關上,輕微的聲響瞬間讓對方抬頭,四目交會,氣氛卻不如一開始見面時的劍拔弩張。
  沒有對話、也不知道要用哪句話當作開場白,因為她們本來就是互不相識的陌生人,若不是因為大門未知子失蹤四年又在這個特別的時間點回來、若不是這個情況下她們對大門來說都是重要的存在,或許她們一生都不會和對方相見。

  也不需要相見。

  自顧自地走到戶外的另一個角落,同樣拿出手機的有紀沒打算和對方攀談,而早在外頭的城之內也只是目送有紀從門口走到離自己更遠的角落後,再度將視線拉回自己的螢幕上。
  輸入框的游標依舊閃爍,安靜地用著這種方式告訴城之內這條網路訊息只完成一半,訊息對象是遠在美國的小舞,而開頭的第一行便是那句“抱歉小舞,早上有點忙,所以沒辦法接電話”的善意謊言。
  不如傳統訊息有字數限制、每封簡訊都需要收費,只消耗流量的網路訊息讓小舞寫了很多等待已讀的文字訊息,不送圖片和聲音或許是擔心超過流量,害得在日本工作的母親要多拿幾個手術才能去負擔那些費用。
  前半段內容沒什麼特別,只是很可惜最近一次的演出又沒當上首席,不過也因為不是首席所以學到如何讓自己成為最好配角、不是搶走主角光環的絆腳石,而這是在遇上這次公演的老師前不曾想過的一個概念。

  『我猜媽媽看到這裡應該有些失望,因為又沒當上首席,我也是,可是這次的老師告訴我,比起主角,這次的戲劇我更適合這個第一配角的位置,她告訴我,有些人如果沒有對的人襯托,也不會成為那些事情裡的主角。』
  『這讓我想到小時候曾聽別人說,雖然媽媽一樣是醫生卻不是第一線服務病人的職業,那時我不懂,也不理解這和爸爸的小兒科醫生有什麼不同,麻醉師不也一樣厲害嗎?為什麼不讓媽媽當病人的主治醫生呢?』
  『當然,我現在還是相信媽媽是為了照顧我、所以拒絕接下主治醫生的工作,只是…不讓媽媽當主治醫生,其實是因為工作性質不同所以不能當主治醫生對吧?明明媽媽很厲害,為什麼主治醫生不能是麻醉師呢?這個問題困擾好陣子,只是為了不讓媽媽擔心所以沒說。』
  『直到最近遇見這個老師,才讓我了解到可以當主角的並不一定最厲害,當配角也不一定最不重要,他們只是剛好符合這齣戲裡那些角色的樣子,如果今天劇本換個方式寫,說不定每個人都是主角。』
  『不過…如果今天媽媽也是外科醫生,那麼是不是我們晚上就不能常常相聚?是不是…我們也就不會遇見大門阿姨呢?大門阿姨會不會也因為沒有找到很厲害的麻醉師而苦惱呢?我記得大門阿姨曾說,媽媽是她遇見過最厲害的麻醉師了…』
  『抱歉媽媽,我不是故意這麼晚還不睡的,只是因為最近選角的事情,又剛好遇到一個和大門阿姨很像的外國醫生,讓我忽然好想回日本看看媽媽、看看爸爸、看看鯊魚爺爺、看看大家,還有看看失蹤很久大門阿姨,是不是已經買好給我的禮物回來了…我好想你們呢…媽媽…』
  『這次的正式公演在三個禮拜後,雖然今天沒聽到媽媽的聲音有點失望,但一想到媽媽能讓需要幫助的人得到幫助我就很開心,希望媽媽今天也工作順利,希望明天晚上能和媽媽通個電話,晚安,愛你。』

  望著放在文字最後的愛心符號,原以為只是小舞抒發思念心情的訊息,意外地讓城之內在那些思念與欣慰裡多了另一種複雜情緒,甚至再次思考著一個她早知道卻沒有認真去知道的事實,以及如何告知小舞大門未知子已經回來只是狀況不太好的實情。
  因為城之內不知道在小舞眼裡,自己和大門還保持在哪種關係?而自己給了小舞的那些印象裡,又要用什麼口吻告訴她目前大門的情況?

  同事、朋友,還是大門所期待的家人身份呢?

  明明自己知道有人還在等著自己的答案,也知道如果再錯過一次可能再也沒有擁抱的機會,但這時的城之內真的不知道自己要怎麼告訴孩子這份感情,就像晶叔說的,比起她們,小舞也只有自己了,萬一小舞對於這件事…
  一聲嘆息,城之內還是刪掉了最後那句“如果說媽媽有喜歡的人…”這個也不知道怎麼用問句收尾的句子,同樣認真地打了一段鼓勵和謝謝小舞體諒的話後,跟她在訊息中約定明天晚上時通個電話。
  「不用回去照顧女兒嗎?先生應該在家等你吧?」忽地一個聲音,不知何時站在同一側卻依舊隔有四五個人遠的有紀,一邊趴在圍牆上看著下方的車水馬龍的都市夜景、一邊輕聲問著,「聽說昨晚是你和晶叔守夜,今晚我可以留在這裡照顧未醬和未央,不用擔心。」
  「女兒在英國念書,單身也好一陣子了。」對於有紀的提議、城之內沒有直接拒絕,只是面對這個沒說幾次話的陌生人,她的回應似乎又有點說太多,就連有紀都些許錯愕地側頭看了下她,「今晚我也會留下來照顧,倒是雨宮小姐的工作別因此延誤才好,現在應該還趕得上回程的飛機或列車。」
  「未醬是我姊姊,沒有什麼工作比姊姊重要的。」同樣忽略城之內的提議,各自有想法的人在這個不適合聊天的場景和氣溫裡,用著各自習慣的話語進行一場幾乎不在同一水平的溝通,「你呢?你又為何要這麼照顧未醬?你是未醬的什麼人?同事?朋友?還是…」
  「沒有雨宮小姐和大門桑那種緊密的關係,但也不只是同事朋友那種關係…」不迴避這個探討她私事的問題,城之內此刻多少有覺得有紀和大門是姊妹的可能,但並不代表她會對這樣的血緣關係放棄自己好不容易邁步走近大門的親密程度,「我們的關係…」

  刻意停下的句子,在留了幾秒的伏筆後被某人的手機鈴響給強制結束對話。
  生命特徵在夜風吹冷了體溫後向下掉了幾度,卻反而更加安穩地讓今晚的警訊不再發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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