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讓我有照顧你的機會…』
『可是你現在就要人照顧了…怎麼照顧我呢?』
『…我也是這樣照顧未央的,所以我可以…』
『未央是孩子,我不是…先把病養好,我不要一個病人來照顧我,好嗎?』
『…嗯,我知道了。』
思緒還停留在最後那聲遲疑的應答和不自然的微笑,視線則靜靜地放在不久前說這話的病人身上,只是比起剛才兩人獨處的狀況,此刻病房倒多了兩位某種程度上比她還和大門關係親密的年輕女性。
氣氛靜謐,說不上自然,彷彿有一股張力在這之中拉扯,卻又明白失衡後的可怕而各自維持著平衡、不讓這樣的安靜向某個地方傾斜破碎。
半小時前,大門一句“外頭好像有人”讓城之內想起她們並非在別人無法進入的私人領域,也就稍微整理下情緒前去查看,讓真的站在門外的四個人能順理成章地走入病房。
不過或許是病房氛圍異常、也可能女性眾多,加地和原只簡單地幫大門和未央做了例行性的身體狀況評估後,一句“那我們先離開了,如果有需要再打給我們”便匆忙走離病房,似乎怕自己在這裡多待一分鐘、就會因為這股奇妙氛圍難以自己。
在那之後,除了城之內接到晶叔電話、替他向有紀問的那句“雨宮小姐有要馬上離去嗎?如果沒有,晶叔要幫忙買晚餐,有想吃什麼嗎?”以外,他們就沒再多的言語交流,讓房間一直維持這樣的莫名靜謐。
大門不知道要和城之內說什麼,只是淺淺笑著,
或許是她還在等城之內的答案。
城之內不知道要和大門說什麼,只是靜靜看著,
或許是她內心還惦記著國外的小舞所以還未決定給大門的答案。
未央不知道要和大門或城之內說什麼,只是默默等著,
或許是知道現在的氛圍不適合除了擁抱她們以外其他的舉動。
有紀不知道要和誰說什麼,只是悄悄待著,
或許從某人生命中消失六年本身就是件錯誤的決定,才會在此刻找不到任何開口的契機。
「未央。」終究在一聲輕嘆後用溫柔的聲音呼喚未央的名字,安靜的平衡消失,卻因為城之內微揚嘴角的笑讓想像中可能的災難依舊還是想像、沒有發生,「你喜歡企鵝嗎?」
「企鵝?那是什麼?」意外的,未央對於這個詞沒有一般孩子會有的認知,只有那懵懂的反應和其他孩子一樣清楚說著她心中的疑問,「書嗎?」
「不,那是一種動物,生活在南極的動物。」拿出行李袋內的企鵝睡衣,城之內走到未央的病床坐下,對於未央的回應,城之內多少有些訝異和不訝異,想要一同保護照顧這孩子的念頭也因而增加許多,「我帶了我女兒以前的企鵝睡衣來,你要不要穿穿看?」
「可以嗎?醫院裡不是只能穿病服嗎?因為這樣動手術比較方便…」依舊不像那般孩子直接反應心情喜怒,但最後壓低些許音量的話語也依舊不是一個普通人會說的話,「而且我現在還不能洗澡,傷口如果又不小心裂開、把衣服染髒了…」
「比起穿醫院的病服,我相信企鵝睡衣會比較舒服。」不讓和大門相似的自怨自艾出現,小小撒謊的城之內、拉開去年冬天小舞還在穿的企鵝睡衣在未央身上比較著,「不能洗澡是怕傷口碰水,衣服染血再用漂白水洗過就好,如果衣服穿得下,等等我幫你用熱毛巾擦澡好不好?」
「可是這會不會太麻煩城…」
「穿看看。」
「はい.」面對突然的語氣改變、未央也下意識順從對方,完全沒發覺自己的回應有些特別,特別到一旁的有紀也注意到那不尋常的自然用詞、輕微蹙起眉梢,但她沒特別說什麼,依舊安靜地看著城之內和未央的互動。
姊姊……
視線落回另一張病床上的病人,發現大門柔和的目光都落在隔壁床的未央和城之內身上,總覺得自己什麼東西被搶的有紀心裡又是一陣不明的難受。
「…未醬?」忽然看見大門瞬間痛苦的表情,有紀馬上從椅子上站起,不小心帶動摺疊椅的哐噹聲倏地引來城之內她們的注意,「未醬你怎麼了?是不是傷口在痛?」先一步佔走大門右手邊的位置,雙手也在這特別狀況下放到大門右手和右肩上。
「沒有,我沒有哪裡痛,有紀怎麼會突然這樣問呢?」故意笑著反問,試圖讓有紀的行為不合理免去被擔心的可能,抽回右手,減少疼痛造成下意識握拳的可能。
「可是你不……」似乎明白什麼,有紀馬上中斷自己的問題,卻已經來不及地被另外兩人聽見。
「是不是傷口裂開了?」馬上將企鵝睡衣擱在床邊,蹙緊的眉梢看得出城之內沒有相信大門的話,更不用說加地來的時候只做簡單檢查,而她的醫生經驗和直覺也要她別相信病人的話,「讓我看一下。」
「不,傷口沒裂開,真的。」沒有聽從醫生指示的打算,大門依舊用著抱歉的笑容和城之內對看,「我現在身體好...」
「那就讓我看一下,如果真的沒事的話。」沒想到大門會用這般拙劣的掩飾,城之內的語氣不免又因為擔心而冷了幾度,「你知道傷口裂開不即時處理的話會變嚴重對吧,大門醫生?」故意搬出稱謂、希望對方配合,卻在碰到病服衣角的瞬間被大門左手反射性抵住。
也在那一秒,城之內看到大門眼裡瞬逝的恐懼。
強烈惡寒在她想到某種可能後,倏地從頭頂迅速刷過背脊直到腳底。
「讓我…看一下好嗎…未知子?」壓下心中對那種可能而有的情緒反應,城之內一邊放開衣角一邊換個稱呼後溫柔開口,而她也明顯感覺到抵抗的左手在這話後幾秒放鬆些許,「雨宮小姐不好意思,可以請幫我拉上布簾然後在外頭等一下嗎?」
「...好。」似乎也被大門那瞬間的動作給嚇到,有紀也在幾秒愣神後才開始遵照城之內指示把布簾拉上、站到外頭,卻沒有因為換了地方而忽略剛剛在那雙眼裡看見的情緒。
當然,同為女性的有紀明白那個動作、可能只是對於他人突然過度接觸而有的反應,但大門眼裡的恐懼……
「不會的…」不安讓她下意識握拳,聽見布簾內衣物摩擦的沙沙聲,有紀決定晚點去拜訪那名男子走進去的病房,絲毫沒注意到另一張病床上的未央神色過份凝重不安。
「真的沒有裂開…」掀開紗布一角,除了藥劑本身的顏色染上紗布外,城之內並沒有看見半滴血珠從手術縫線上滲出,唯一和她認知不同的,大概是大門腰身似乎比以往小了兩吋、最後一根肋骨也比以往同澡堂時所見的還要清楚。
再次貼好紗布、拉下只掀到下胸圍的病服,城之內明顯感覺到大門在棉被蓋上身體時鬆了一口氣,讓她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專業侵害到病人的隱私,但像是知道城之內會有什麼反應,大門一句孩子氣的“就說傷口沒裂開了吧,城.之.內.醫.生”,沒收了城之內嚴肅道歉的機會。
「沒辦法,身為醫生,沒有親眼見證是不能相信病人的任何話。」清楚大門那樣說是不希望房間的氣氛再次尷尬,城之內也同樣賠了孩子氣的回應、拉開布簾,「尤其怕痛怕打針的病人,更不能相信。」
「我才沒有怕痛怕打針…應該吧?」否定城之內的暗喻後又懷疑自己,有如以往傻愣的歪頭反應、讓有紀和城之內再次對大門是否真的失憶產生疑問。
企鵝睡衣在用溫毛巾擦澡後穿到未央身上,而大門也在她的堅持下在拉起的布簾內自行擦澡後、換上較為保暖的排扣式睡衣,卻怎麼樣也沒想起來以前她常穿這套睡衣的原因、是因為胸前差點脫落的第二顆釦子是被城之內縫回去的。
生命特徵在幾個插曲意外後,再次不安穩地回到警戒線前方、暫停警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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