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發布日期:2022/9/19 凌晨3:11】
白色,黑色。
幾乎佔據遠處門內大半畫面的對立顏色,讓人無法從入眼的第一時間、於平靜的思緒裡低語出相應的花名,僅能看出與大片綠葉錯落、似是油畫布上一抹點綴筆觸的色彩,是許多色澤相似、形態差異不大的花朵組成。
側臉,視線微揚地看了眼依舊伴在左後側一步遠的女性,仍在黑色帽沿陰影下微揚的唇角,再次用她們之間常見的無形溝通,鼓勵著前方止步的她繼續前行。
遲疑的目光找不到那張臉上半點值得懷疑的情緒,在走入城堡密道時懸上心頭的疑問,也於幾秒的沉默後,跟著未緊密闔上的雙唇、無意識抿回一條細線的那刻暫時放回心底。
視線落回前方,原先在遠處佇足的步伐也再次提起足跟、緩慢前行。
水聲空洞。
順著碎裂屋瓦縫隙滲入的雨滴、不規則的在偌大且空曠的寂靜空間裡清晰迴盪,為了避免雨水和污泥困擾而被另一人特地換上的防水皮革馬靴,則在走過幾處凹陷破裂的灰黑地磚時,於這份異常的寂靜裡,踏出幾許零碎的來訪者聲響。
沒有宏偉莊嚴的建築結構、也不是閒雜人等無法恣意進入的神秘地窖,夾雜在空氣中的泥土、雨水與廢墟內植物混合黴菌而有的特殊氣味,無聲地告知著這片僅有幾束微弱光線透入的昏暗地帶,並非華麗城堡的任何一處。
下午,我帶你去個地方。
猶如在耳的溫柔呢喃,是此刻走在她的身後、穿著少見但方便騎乘的深色騎裝的女人,忽然於午飯前與她低語的行前通知。鮮少肯定收尾的語句,多少讓被知會的她在這話後,對於這個預料外的午後行程些許困惑。
並非對一同外出有何意見,在過去的記憶裡,她們也曾多次在這樣的關係中去過不少城堡或村莊以外的地方,仍在眉間短暫出現的摺痕,不過是注意到句尾背景明顯的雨聲時,對於這貌似突然的行程出現了是否可行的疑慮。
但,就如同此刻她們所身處的位置,彷彿不停驟降的大雨,也在她們用完餐的一小時後溫柔地為她們放緩雨勢,原先阻隔在厚重烏雲後方的午後陽光,更隨著時間流逝,逐漸將自身的溫度和光線於部分稀薄的雨雲裡透出幾許。
殘餘在連帽風衣上緣的雨滴,再次順著身體前行的慣性、於防水布料的表面連成一線地落至地面。依舊在這空間連綿迴盪的滴答聲響,在聽見後方參雜其中、那仍是跟於身後的腳步聲時,對這份陪伴多了些不知名的安心。
她們沒有錯失這段方便外出的時機。
於餐後一同與對方移至書房休憩的她,也在腳邊地毯慢慢被雲後微光印出窗格的淺影時,再次被願意為她蹲下身的女人,親自換上和穿上那些似是早已為她精心準備、卻礙於沒有適當時機予以她的雨天外出服飾。
接著書櫃後的暗門、暗門內需要稍微彎腰且有著溼氣霉味的深邃密道、密道出口外一匹和對方同樣美麗壯碩且高大的黑色駿馬,便是上馬後被護在對方懷中的她,在進入森林深處一座看似小型廢棄古建築前、一些在記憶中留下初次經歷足跡的過場畫面。
但,至此,她仍不知來這裡的目的為何。
如同她們進入密道後的莫名安靜,在那不算太久的路途裡、對方也未曾與她在雨中開口補充什麼地維持同樣的靜謐,就連下馬後要她走在前方、朝向這片黑暗中唯一光源前去的意思,也是她在那對什麼都不說的雙眸與些許失溫的大手示意下,明白她的用意。
在她最後一次不確定的回眸裡,那互相對視的琥珀色雙眼,仍沒有一絲想為她解釋疑惑的痕跡。
不經意從上頭落至手背的冰冷水滴、迅速地從同樣低溫的表面快速滑落,也不經意迅速地再次讓她想起在地下實驗室夢醒的那晚、對於濕冷環境的不喜與排斥,卻在察覺到空氣中不同的氣味時,忽略了那被環境引起的輕微的不適。
花香,不再似方才暫停於遠處時的若有似無。
隨著身影逐步靠進、逐步讓人從遠觀的局部畫面走入其中,滿是花兒綻放的灰白色溫室,也用更為明顯的溫柔香氣迎接它目前第一位、也可能是唯一一位培育者以外的重要訪客。
走過戶外雨地的靴底,在踏入溫室泥地時軟出了淺淺的印記。不同於進門前石磚的硬度,多少讓一直注視前方的眼、為此分心地看向腳邊時,注意到那些在略濕的泥土表面仍留有數個略大、一致且像是近期留下來的鞋印。
溫室不大,至少已站至走道中間的她,能輕易的在僅需幾步路的距離、看見兩側植株後方的牆面,以及身後入口處那面僅有兩層樓高、但因為爬滿各種藤蔓植株導致無法透光的玻璃牆面。
即便稍遠的內部,被中央一棵較為高大的樹木遮蔽其後方景象、使人無法第一眼看見溫室的深度,但也相信只要稍作繞行就可窺見位在樹後的格局。
細雨聲仍在,卻未見從地面至天頂的玻璃帷幕上、有任何一絲雨滴敲打的景象看來,似乎是一座建於另一個同樣用玻璃帷幕取代部分牆面、提供外界光源與環境保護、但無法給予更多拓展空間的建築物內的小型室內溫室。
這並非什麼特殊建築,曾多次在村外世界進行實驗和找尋資料的她,已看過不少比起此處更為突出異彩的室內溫室設計。
但從使用的建材和建築工法看來,或許這個被人遺棄的地方,已是此地在那個年代較為高貴、典雅,甚至提供給貴族或上層階級蒞臨欣賞的室內花園。
收回對該陌生環境觀察的眼,並伸手碰觸那離自身最近的白色花瓣,不需彎腰細聞就已置身其中的淡雅香氣,讓她能很快的在不是自己所學的知識裡,想起此刻用指尖觸碰的柔軟是什麼花朵,以及世人給此花相映的那些花語。
喜悅。
永恆的愛與約定。
一生的守候,堅持。
如同忽然越過肩膀的大手、小心翼翼用手帕擦去她臉上殘存雨滴的溫柔,一句句似是透過花朵暗示情感的花語,確實是已站在她身後、將她護在安全範圍且仍保留貴族後裔禮儀的女人,對她偶有的情懷浪漫。
但比起在有關係的那些記憶裡,曾於早晨睡醒時、看見置於床頭櫃上的紅玫瑰花束,位於此處另一側花叢上綻放的黑色花朵,不知怎麼的,讓她不太相信特地帶她來此的目的,只是用這些未摘下的花兒、無聲表白那些她十分清楚的愛戀情感。
Alci…
話音未落,按在唇上的指腹已讓最後的聲音沉默,並如同那一晚她限制Alcina詢問的吻,忽然覆上唇的熱度也再次變相制止了她的提問。
但也僅是淺嘗則止,沒有過多慾火地將後續的情感溫度落至唇邊、臉頰、耳際後安靜結束。
等你看完這裡,我便會回答你任何問題。
可以嗎,Miranda?
總算等到離開城堡後第一個稍長的語句,仍未解其中神秘的回應,多少使Miranda收了收眉梢,卻被後續補上的委婉再次放過趁勢追問的機會。
依舊捏在Miranda下顎的手,變相讓對方不得不以仰首互看的姿態停在原地。
但也只是幾分鐘的牽制,隨著領口鈕扣解開,Miranda身上那件仍帶有雨水濕氣和重量的連帽風衣被Alcina卸下、拿在手中,Alcina也鬆開了無禮的大手、退出那過於親密範圍,以還給女祭司自由移動的權利。
然而比起Alcina的乾脆,Miranda倒是在Alcina退開一步前伸出雙手、捧住對方臉龐地制止眼前人在自顧自地給予溫柔後、那不求回應的刻意疏離。
直到她也替那張低溫的臉龐拭去殘餘水滴,並透過掌心溫度稍微捂熱Alcina的臉蛋,同樣在臉頰上回予一吻的Miranda,也真正放手地隨著她落至右側的視線、走向另一邊綻放數枚黑色花朵的花叢。
黑玫瑰。
如同預料中、會在此溫室看見的品種,也明白所需種植方式、溫度與花期和方才的白花不太相同,沒有對於該花叢上略少的數量感到意外。
只是當她無意識伸手輕觸身上的黑色頸飾時,忽然用眼角餘光瞥見花叢後方一堆看似近期新堆的廢土,仔細分辨卻是已經枯萎、等待分解的黃葉與灰黑花朵時,某種直覺與說不上的異樣困惑、頓時於內心再添一筆等待對方回應的問句。
沒有細品花朵的打算,Miranda倒順著花叢旁的通道、繞過中央樹的半個樹圍後,緩步走下用白色碎石鋪墊而成、卻僅有五階高度的小階梯。
然而在她不解這樣的高低差,竟仍需一座圍著中央大樹、並順著兩側階梯建置白色金屬扶手的設計感到幾許莫名其妙時,位於最後一階、也是兩側扶手最後收攏的區域,在Miranda真正看清的那一刻、被突然的情緒取代了那些不重要的訊息與資訊。
並非種植了任何特殊品種的花叢矮灌,位於樹前那塊不大、似是能放置一張野餐墊大小的泥地上,躺著的是一小塊白色石板,與後方一座雙手交疊、似是趴在草地上午睡的女孩的石雕像。
雖說從那張已經消失的面容、以及後背不明顯但也不規則的突起與裂痕看的出,這座雕像可能只是某個古老雕像碎裂後僅存的一部份。
卻未見雕像旁有任何碎石、殘肢,上頭也無明顯的灰塵、青苔或植株藤蔓覆蓋其原有的純白時,意識到這座雕像並非這裡的原有物,而是被人特意放至此地後細心保養著。
前側的石板空白,卻在猜想是否因長期風化以致文字刻痕消失不見時,一道仍位於角落明顯深邃的痕跡,反道輕易的否定了這樣的推測,也消彌了此處其實是某個陌生貴族長眠之地的可能。
…長眠…之地…?
某種似是明白什麼的感覺、忽然讓愣在石板前的Miranda下意識退後一步,說不上的顫抖從胸口向身軀四肢擴散,卻還未能明白此刻湧上心頭的情緒是什麼、只是一味壓抑各種失控可能時,已在後方的Alcina便上前一步地將她的女祭司護進懷裡。
抱歉,但我在。
我會陪著你,不會讓你一個人獨自面對。
適時的溫度、關切與道歉耳語,適當地在Miranda突然混亂的心湖裡、溫柔並堅定地放下她的定心錨,即便Miranda並不清楚Alcina此刻的道歉代表什麼,卻很明顯的在這話後緩下了從胸口發出的顫抖與不安感受。
然後,原以為仍要自己問出口的事情,這一刻,站在她身後的Alcina總算願意開口與她敘說,也明白地告知Miranda這座溫室、雕像與石板背後的意義。
Alcina發現這個位於森林深處的廢棄溫室、純粹是個偶然。
甚至在發現當下認定此處並沒有實驗或釀酒的價值後,就不再對這個廢墟多加關注或造訪,直到她重新整頓溫室並種植花卉時,大概也過了四、五年之久。
這個溫室除了Alcina以外沒有他人知道。
就連那些可能不小心誤入的動物、村民或流浪漢,都會在Alcina發現地當下迅速處理、向外丟棄,因為她不想讓這個神聖的地方被其他人汙染,如果有她以外的人能造訪此地,也只會是Miranda一人。
Alcina是為了Miranda將這個地方重新運作起來的。
她十分清楚Miranda心中有個地方,是永遠不會告訴她、也不會帶她前往的。
即便在某個日子到來的前後,Alcina時常會因此短暫地恢復記憶和Miranda的關係,但始終只會讓她在城堡陪伴、而不會得到一次同行的頷首肯定。
但至少她能為她送上慰問的花束。
將那些由她親自種植、代表同樣慰問心意的花束,代替她陪伴Miranda前去哀悼,而不是用錢從其他商人手裡購買的廉價心態。
所以她重啟這個溫室。
然後,透過不同的方式,
在這個僅給予Miranda與"她"的溫室裡,安置一個重要位置。
在不同的地方,將她不會留下她一人的承諾,
透過這樣的形式陪伴獨自前去的Miranda體會傷痛、安慰傷痛。
這裡是長眠之地。
也是Alcina唯一可以通往且陪伴Miranda走入心中禁地的特殊地帶。
像是日常交代的叨叨絮絮,又像是努力將一個似是浪漫氛圍的小故事說完。
從未把握Miranda在明白這個溫室存在原因後、會有何反應的Alcina,說話的聲音也在感受不到那細微的情緒反應時多少發顫。
甚至一度打算在中途停下她拙劣的言詞,以確認對方的各種狀態時,還未出現的短暫沉默已先讓Alcina意識到,如果此時中斷她的聲音,是否反而會讓懷中一直背負那些傷痛的女人,在這個可能已經受傷的時刻更不明白、更不好受。
也就維持同樣的擁抱力道、維持她能夠給予另一人溫度的體溫,盡可能不引起更多情緒地說完她想說的每一句話,接著便是等候聽完這些敘述的Miranda給予回應。
溫柔圈著對方的手背,已在不知何時被緊抓上頭的手指、掐出深刻的指甲痕。
直到Alcina的聲音已安靜數分鐘、耳邊也似乎能聽見戶外更大的雨滴打在外層玻璃帷幕上時,Miranda才忽然想起要呼吸似的在一個深層換氣後鬆開力道。
有什麼意義呢…
似是不明白,又似是一種捫心自問。
呢喃在唇間的話語,讓那張忽然淡漠一切的表情、多了種應該流淚卻仍壓抑眼淚的哀傷情緒。眼中失去光點,不太用力地將圈在身上的手向外抓開後,Miranda也默默走向身體下意識要她遠離的地方。
然後,踏過石板、繞至女孩雕像後方的Miranda,忽然沒來由地在那座雕像後方的泥地落座,懸起的手也在幾次情緒掙扎的抓握後,不再抗拒的放置雕像頭部、溫柔撫摸。原先無神的眼,更隨著手腕移動的次數漸多、慢慢地出現幾許人性的情緒光輝。
「…Alcina。」
「是。」
「我想要一點私人空間…」語氣柔軟,卻並非有氣無力地讓Alcina清楚,這句話已是習慣在別人面前強大的她、近乎對人懇求的語調,「但也不需要走遠…只要在我不會一眼看到的地方就好…」
別放我一個人在這,Alcina。
至少這次。
「如果這個位置不行,你在告訴我,我會換地方的,Miranda。」明白最後的不言之意,同樣繞過女孩雕像的Alcina,便順著話語漏洞的在Miranda身後兩步遠的地方坐下,只要伸手就能輕易碰到對方肩膀的距離,是Alcina認為實現"陪伴"行動最好的位置。
雖說Alcina最後並不會想到,眼前似是專注雕像的女人會在幾分鐘後,會將空出的右手伸向後方,卻未忽略這個小舉動的在對方右手攤開的那刻、將自己的左手放上──
──溫柔交扣。
【TBC】
【BGM】
Lazarev: Fragile
G.E.M. 鄧紫棋《你不是第一個離開的人 MAN WHO LAUGH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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