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ctorX 記憶】【五十四.等價】

【DoctorX 記憶】【五十四.等價】

  『這是什麼?這不是我們說好的東西吧?』
  『確實不是說好的那樣東西,只是基於禮儀,我們老爺今天想先向您示好我們熱銷的上等貨品。』
  『哼,上等貨品,說得好聽,我想是你們老爺覺得我們不夠大、看不起我們,所以才拿這種東西來騙我們吧?不然怎麼會派你這種看起來弱不禁風的人來和我們接洽。』
  『您誤會了,我們老爺並沒有看不起組織,只是習慣和新盤商第一次交易都不會現身,所以如果您對這個貨品不滿意、那麼今日交易就先到此結束,畢竟我們老爺的宗旨是讓雙方都滿意的交易。』
  『你說結束就結束?現在是當我白癡耍嗎?如果你們老爺真心希望這次交易能讓雙方滿意,不是早該拿出說好的特等白貨?現在這樣是怎麼樣?因為文藝弱雞拿不動貴重的貨物來…』
  『您不也非組織首領?老爺派鄙人來向您接見已經是莫大的尊重,更何況聽聞貴組織做事向來詬病很多,如此大聲嚷嚷我們不公平是想笑掉誰的大牙嗎?』
  『說話注意點,是你們不對再先、現在卻說我們不識抬舉,要不是…』

  「嗡…」
  「您好。」熟練的接通與回應,幾乎是掛在嘴邊的敬語和禮貌在配上那越來越凝重的神色後、間接暗示他人這通電話另一頭可能擁有的低氣壓,「是…可是…我知道了…請您稍等一下,我幫您轉接。」
  「老爺。」身子微曲、碎步走到坐在沙發上看先前交易過程的男子身邊低語,雙手遞出智慧型手機的姿態似乎暗示著這通電話十分重要,「Mr.Rot(羅先生)有事情想跟您請教。」
  「請教?」下意識脫口那人幾乎不可能說出的詞彙,卻也只能輕挑右眉,一邊將影片暫停、止住空氣裡的紛亂雜音、一邊不再追問下屬地將電話接過來,「Mr.Rot.(羅先生)」
  『Ho ho…想不到你還會接我的電話,我是不是該為這點感到一絲開心呢?』高科技產品特有的低溫才剛貼上沒什麼熱度的外耳骨,比周遭空氣還要冷冽的第一句問候就像一把銳利匕首迅速插入薄薄耳膜,透過電子訊號轉換另一頭的威壓,『畢竟,我早已不被你放在眼中不是嗎?』
  「Mr.Rot(羅先生)還是一樣幽默風趣,讓屬下有些不知所措呢。」聽出那不用明說的指控和怒氣,知道這通特地轉到自己手上的電話有特別意義,被尊為老爺的男子也只是陪笑回應、等候下文,「不知有什麼事情讓您特地打這通電話給我呢?」
  『也沒什麼,只是想了解一個禮拜前那場我們對他們顯示“友好的音樂會”。』語氣含笑,卻是一種令人不敢深思背後意義的可怕笑意,『聽說那場音樂會很受日本警方高度關注,連一則新聞都沒有出現呢。』
  「日本警方會關注是當然的,畢竟能和Mr.Rot(羅先生)合作演奏的對象來頭一定不小,壓制新聞這種事情相信對他們而言也不太困難。」聽似一派輕鬆的應對,在看見雙唇在說話外有不具意義的抿合時似乎多少能察覺這些話說來一點也不輕鬆,「而且Mr.Rot(羅先生)向來喜歡低調,這個結果難道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嗎?」
  『與其說不妥,倒不如說怎麼會是這種結果。』聲線忽然壓低,風雨欲來的預感在下句話問出的同時感受到另一頭的人情緒上的不滿,『而且我所喜愛的低調,開頭是安靜無聲的序曲,怎麼會突然直接演出輝煌壯烈的交響曲呢?』
  『另外,你最重要的女兒怎麼會沒有和你出席這場盛事?沒有女主角的音樂會是你改變演出節目的理由嗎,Nevohteeb(內維帝布)?』彷彿長輩對晚輩的質問口吻,聽見鮮少使用的代號稱呼無疑明說對方對此有多不能理解,『讓你回到日本似乎是不明智的舉動呢。』
  「這話言重了,是對方不滿演奏曲目所以向Mr.Rot(羅先生)抱怨,以致打擾到您的休息而使您動怒嗎?」忽地彎起嘴角,好似這番指控只是組織裡習以為常的忠誠測驗,「還是又有哪些雜亂的音符不滿自己現在的位置,干擾到Mr.Rot(羅先生)的私人時間呢?」
  『呵,照你的說法,這樣譜面上該被清理掉的贅音會很多。』冷哼一聲,面對電話那頭的裝瘋賣傻,Mr.Rot(羅先生)也立刻收回自己的情緒,恢復平時要求所有高級幹部行為與他一致的溫文儒雅,如同他所崇拜的某位歷史人物,『我如何得知訊息,就和你如何學習我在那些人身邊放自己人一樣。』
  『就連這通電話,你也早在交易結束那天就知道會接到了不是嗎?』
  「謝謝Mr.Rot(羅先生)欣賞,只可惜屬下還未能有您所說的這些能力。」委婉否認那些暗藏殺機的問句,宛如諜對諜的應對看出多年在這種環境下不得不學會的必須技能,「雖說此次過程可能不如原先要求,但一切都照您所願的進行。」
  『一切都照我所願進行是嗎…』尾音拉長,似乎對他這話保持某種程度上的疑問,隨即發出的莫名低笑,再次讓人感受到傳聞中捉摸不定的心情和思緒,『我以為…一切都按照你叛變的目的進行呢…』不再迂迴,過分肯定的言詞像是在說一件早已知曉卻現在才公諸於世的事實。
  『不過現在算算也差不多了,距離你親手殺了第一任妻子的忌日、我記得再過三天就滿逝世十一週年。』話鋒一轉,前一秒的冷冽此刻反而變成敘事一件他也覺得惋惜的沉悶難過,『若當年那位大門不反抗,和你一起到新的地方過新的生活,現在也可以是個優雅貴婦、不至於淪落到沒有墓碑葬禮的下場。』
  『如果她的正義感不要那麼強烈,現在也能因為獲得良好的醫療技術而活在世上吧?』想起引發此事結果的愚蠢和無知,再次笑出的聲音比前面偶有聽見的笑聲還要鮮明猖狂,『我們的未央也不用一直看著爸爸為了她,買那些以為可以照顧她卻老是被換掉的媽媽們吧?』
  「對於孩子的事情,屬下自有規劃,倒是這通電話的用意,屬下已不知其真正的用意。」不再哈哈陪笑,接連兩次提到心中最重要也最不想被提醒的傷痛,原先靠在沙發椅背的舒服姿勢已在不知不覺中坐正前傾,眉梢緊蹙,十一年前經歷過的懼怕再次預言什麼不安地刷上背脊,「您想對我說什麼呢?」
  『沒什麼太特別的,只是夫妻有七年之癢,屬下對組織的十一年之癢似乎也不是件特別的事情。』喀擦一聲,聽筒傳來左輪手槍典型的上膛聲,『十一年前你用你太太的性命來誓死對組織效忠,這次你要用什麼等價的東西來表示對我的效忠呢?』
  「除了屬下的這條命,我並不覺得還有什麼事情可以重要到表示屬下對Mr.Rot(羅先生)的忠誠了。」
  『Я так не думаю.(我不認為)』以往不曾聽過的俄文,瞬間凍結心臟跳動幾秒,呼吸遺忘,豆大的冷汗和鼻樑上的半框眼鏡一同滑落,『我很欣賞你的能力,不然當初也不會讓只是小公司職員的你加入組織,也就別說你死去對我沒什麼好處。』
  『這樣吧,用你次重要的東西來作為交易如何?好比今年剛滿十五歲的未央,又或著…』欲言又止,宛若惡魔的笑語已使聽筒這一側的男子右手不自主發顫,『血緣上和你第一任妻子也是前日本外交官的大門優音有關係,算是你親姪女的大門未知子的性命呢?』
  『放心,這算是額外命令,槍枝工具什麼的我都會請人備好後再送去你的飯店,執行期限…我想就從收到同那把槍枝型號的手槍後二十四小時開始算起好了,畢竟這裡和日本存有時差,我想你收到槍枝也已經是兩天後,用兩天的時間好好選擇陪伴第一任妻子的人,對你也夠寬容了吧?』
  「您不須這…」
  『No no,不用謝我,我為人很低調的,多餘的感謝只會讓我晚上睡不好。』完全不給插話或拒絕機會,自顧自的自戀言論是他給部下一道絕對指令時最常用的戲謔語氣,『反正死亡是每個人都必須到達的終點,你只是光榮的送那些陪你走過一段時光的人最後一程罷了。』
  『而且我不是有教過你嗎?在這種環境生活,太多的牽掛只會成為你的弱點、別人手中的把柄,現在剛好是個除去弱點的時機。』卑劣笑聲止不住情緒歡愉地在那側空間大聲迴盪,卻無法停下這個刺耳樂章不停刮傷自己的耳膜,『不過未央是你的心頭肉,我想這幾天剛好動完手術的大門未知子應該才是你的首選對嗎?』
  『要不是失去記憶,我想身為大門一家的人,也不會幫你做了四年黑心運毒手術,所以與其讓她想起所有事情而為自己的行為難過難受,趁現在讓什麼都不知道的她去到另一個世界不是很好嗎?當然,如果你覺得帶孩子煩了,送未央去陪媽媽也是個不錯的決定。』
  『不過在你做出選擇前,別忘了那最重要的貨品要拿回來,無論什麼手段都行、上日本頭條也沒關係,即便那對我們來說也不是非要不可的東西,但好不容易送進了日本,不做出點價值可是會違反我的原則。』
  『不說了,長途電話講久了不便宜,況且明天還有維也納的音樂會要處理,日本那邊還請你多多協助處理,讓這次的合作能完美落幕好嗎?』不如前面那些威脅,最後的懇求像是和長期努力的伙伴信心喊話,瞬間少去的階級對立反倒暗示他事實已無法改變,『期待一個星期後的佳音,我相信你。』

  ──附帶一提,我只會那句俄文,所以還不是很清楚未央給她生母的那些留言代表什麼,別太擔心。

  『嘟……』通話被迫結束,但就算還保持聯繫,代號為Nevohteeb(內維帝布)的男子此刻也無力對那些命令說出適切地回絕話語,因為他知道,如果那個人還信任他或是給他平反的機會,那麼他也不會選在這個時間點下這道命令。
  單手撐著額際,瞳孔還無法從驚嚇中縮回原本大小,肺部缺氧,總算想起要給身體呼吸的男子在咳嗽兩聲後開始大口換氣,只是想起十一年前的那個場景以及那之後種種黑白掛勾、血腥殘忍,甚至讓他覺得渾渾噩噩的日子後,應該要被換氣緩和的情緒再次不滿的高漲起來。
  「Damn!(該死!)」一聲怒吼後狠狠摔出剛結束通話的智慧型手機,倏地撞出長條裂痕的黑螢幕反映著他多想切斷自己和他們的關係,「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歇斯底里,但不這麼做就無法讓他從情緒中解脫,只是看在旁邊的手下眼裡,這種行為無疑告知他這次事情有多麼嚴重,因為過去命令再怎麼困難也不曾見過他近乎崩潰的樣貌。
  「是我,這邊事情似乎有些變數。」莫約幾分鐘後默默走到男子看不到的地方,轉手Mr.Rot(羅先生)電話的斯文金髮男,用另一支暗藏在身上的通訊器材和某人低聲通話,「雖然還不清楚實際的情況,但醫院那邊可能要再增加人手戒備。」
  「另外,那個人已經注意到我們了,通知他們多注意自身安全,別露出馬腳也別搞砸這次機會,就算這次行動只能廢了他一隻腿,也要讓這個機會發會大他最大的價值。」聽不出是無情還是認真盡責的言論,只清楚這個聲音和平常在老爺身邊的他不太一樣,「千萬別讓大門小姐白白犧牲。」

  月光,在通話結束後再次從厚重的烏雲後出現,卻已無法像先前那樣替某些人照亮心中離開黑暗情緒的道路。
  生命特徵持續發出警告,甚至在明白又要失去什麼的那刻,對所謂的平靜起了更強烈抗藥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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