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ctorX 記憶】【四十六.性命】
「砰砰!」
「該死,又沒打到!」一聲暗罵,並迅速替換紅色獵槍彈後再次射擊。
「咻!」
「咚碰!」
「狗屎!你這是在做什麼!」被突然射到獵槍上的子彈打偏方向,留著山羊鬍的魁梧男性更加不滿地轉頭怒吼身邊的伙伴,「你害我、唔。」馬上閉嘴,因為他不想被忽然指在眉間的點四五口徑自動手槍送去和天父見面。
「活捉,太早死掉的毛皮不值錢。」殺氣毫無掩飾,即便那雙淺藍色眼眸藏在深色護目鏡後方,已經扣在板機上的食指都告訴著山羊鬍男眼前夥伴的冷酷無情。
「再一次,就讓你死在這裡。」收下槍枝,眼看雪勢逐漸變大,這名男子低頭看了下手上的定位系統後,放棄追擊地帶上灰色雪衣的連身帽轉身離去。
「…哼。」忍下這口氣,熟知對方為人與惡名,山羊鬍男可沒打算為了那些聘雇費而丟了自己的性命,即便讓已經抓到的獵物再次跑走這件事就可能讓他們吃不完兜著走,但只要在成交日期前把獵物交出,也不會有人知道他們的失誤。
「嘩……」承受不住越來越多的積雪重量,已經彎了很大弧度的樹梢在兩名男子離開後不久卸下身上的雪白重物。
「呼、呼、呼……」鼻息聲劇烈,卻不敢放慢速度地繼續叼著灰藍幼狼在大雪紛飛的雪地上奔跑,只是在經歷了將近六個小時沒有進食的追殺,再怎麼有過於普通成狼的體力,也無法完全集中精神地看出前方雪面上的不明突起物。
「碰唰…」前肢絆倒,身軀瞬間被自己的慣性速度飛快地甩進前方下坡面雪地裡,原先叼在嘴裡的幼狼則是在甩出的同時鬆口朝另一邊摔去。
「哈、哈、哈…」大口喘息,突來的意外反倒成了這隻不要命的成年母狼休息的契機,縱使那雙碧藍眼眸裡仍沒打算在這一刻放棄,卻怎麼樣也無法讓發酸發麻的四肢馬上站起,右邊最後一根肋骨在摔落的那刻裂開,後腿槍傷新鮮,純白大地逐漸染紅一片。
「唔唔…」感受不到母狼的氣息,同樣無力起身行動或張開雙眼的幼狼在摔暈幾秒後發出不安的狼鳴,似乎不明白剛剛的衝擊是怎麼回事,「唔嗷…」狼鳴聲漸大,四肢也想移動似的抽搐幾下。
「唔…」聽見幼狼的害怕,被迫躺了幾分鐘的銀狼一邊發出相似的聲音一邊勉強起身,後腿失去知覺,唯一能行動的前肢則緩慢拖出一道殘忍的鮮紅色血路、爬行到相距三公尺遠的幼狼身邊,「唔…」頸子蓋上幼狼頭部,屬於母狼的氣味瞬間安靜了幼狼的狼鳴。
但這不是辦法,只是暫時避免剛才的獵人或雪地猛獸太快發現牠們的手段,完全不知道也不會明白現在還裝在牠身上的銀色特製背心,其實仍不停向獵人的儀器發送牠們的所在地訊號。
雪勢加劇,逐漸看不清的遠方風景對分不出太多顏色的銀狼來說,充其量或許只是更多的世界變成同一種色調,呼吸的力量變弱,越來越模糊的意識逐漸調暗了銀狼眼中世界的亮度。
「唰唰唰…」忽然間,雪地行走的聲音向牠們靠近,警戒再起,卻因為失血過多而無法逃跑或擺出防禦姿態,「喀擦。」伴隨腳步聲停息,子彈上膛的銳利聲響倏地向外拉直銀狼耳朵,打算用最後一口氣誓死守護懷中幼狼時,對方的聲音瞬間止住那些衝突發生。
「…Dota?是妳嗎,Dota?」和那些追擊牠們的男性獵人不同,這聲疑問是女性發出的,也在這時候銀狼聞到對方身上似曾相似的味道,「Dota 妳怎麼了?為什麼流這麼多血?」收起槍枝的鏗鏘聲,似乎確認了什麼的金髮女子毫無畏懼地跪到銀狼身邊檢查傷勢。
「這是?!」總算看清楚銀狼身上的特製背心,某種不用言說的厭惡倏地冷了女子那張天使般美麗的臉蛋,腰間短槍拔出,女子槍法精準地打壞不停閃爍紅光的發信器以及側邊兩個電子鎖扣,解除人類為了私慾而加註在牠身上的枷鎖。
「沒事的Dota,我一定會醫好妳的。」不須再多問什麼,早在她認識這隻銀狼時她就知道牠的特別,更別說這陣子隱約聽到的非法盜獵保育動物消息,即使她本身不愛奢華的服飾包包,也大概知道這匹狼身上的皮毛有多麼值錢。
氣候,在女子用雪地摩托車將兩隻受傷的狼運回小木屋那刻成了封鎖戶外世界的惡劣暴雪,十字木窗快速震動,山間常見的氣候變化迅速壓下壁爐剛升起的室內溫度。
抱了幾塊大小不一的木柴往爐火內丟去後,金髮女子也沒閒著地清走客廳玻璃桌上的東西,接著從房間拿出夾式桌燈和兩條被單將桌子做成簡易手術台,再把傷勢較為嚴重的銀狼抱到手術台上,較沒傷勢的幼狼放入角落的動物籠內、避免危險。
「唔…」才剛帶好手套、打開隨身攜帶的小型手術提箱,原先應該已經昏迷的銀狼又忽然清醒地發出兇惡低鳴,瞬間嚇得金髮女子快速收手、退後幾步,直到幾分鐘過去,遲遲沒等到銀狼起身攻擊的女子才發現此刻的銀狼雙眼渙散。
「沒事的…相信我…」深信這個反應不過是對外界危險的反射抵抗,為了雙方生命著想,不願手術途中發生意外的女子也只好用毛巾迅速綁起狼嘴,然後打入適當的麻醉藥,確定藥效起來後牢牢固定四肢在個角落、進行緊急手術。
「這也傷得太嚴重…」取出子彈,隨著做完兩隻腿部手術、接回部分斷裂的神經和肌肉,發現忽然銀狼咳血的金髮女性便憑直覺剖開腹部查看狀況,卻看見她拿到獸醫執照以來情況最為糟糕的內傷,不得不再次和時間賽跑的進行克難手術。
「啪搭啪搭啪搭…」十字木窗仍舊被風雪吹的震動,只是當金髮女子再度注意到時已經是完成所有手術的三個小時後,原先沒有積雪的窗台此刻也堆了大約兩個指節的高度。
摘下口罩,再度確認幼狼心跳和上場結束手術的銀狼一樣在正常速率後,金髮女子也總算能喘口氣的脫下簡易的手術衣、坐到一旁單人沙發上休息。
「到底是誰會做這種事…」單手從額稍撫過鼻尖再滑落至有些慘白的紅唇上,縱然心中多少明白盜獵者的手段凶狠,但這樣刻意讓獵物挨餓致死是她不曾想過的手段,至少大部分她聽過的都是給一個痛快而不是這種折磨方式。
「算了,等雪停了就要趕快送牠們下山,現在牠們的狀況…」不再多想,眼看外頭風雪好轉些許,只能替兩隻狼簡單急救的女性也就趕緊起身去浴室梳洗、打算等雪勢再小一點後就冒雪送牠們去山下的動物醫院做更好的治療與照顧。
「咚咚。」似乎聽見敲門聲,女子停下剛要走進浴室的腳步,遲疑兩秒,確定不是自己幻聽後向不遠處的金屬大門走去。
「不好意思,我們在大雪迷路了,請問可以讓我們躲一下風雪呢?」看見有人開門,外頭穿著灰色雪衣的男子率先探頭發問, 「我和伙伴已經在外走了兩個多小時了,方便嗎?」
「這…」門上鎖鏈擋下對方不明顯的進屋意圖,看見對方灰色雪衣有幾處融雪的水漬以及護目鏡內的些許霧氣,同樣有在看一些警匪片的女子頓時放棄開門打算,瞥了眼放在不遠處鞋櫃上的短槍,無法伸手觸及的距離再次緊繃女子神經,「抱歉,我不能…」
「碰!」還沒說完,對方另一名看不見的伙伴突然衝撞木屋的金屬大門,嚇得女子反射性退後幾步、無法關門,「碰!碰!」連續撞擊,早已老舊的金屬鎖鍊開始有些鬆動,卻還不至於讓外面的兩人闖進來。
「砰砰砰!」直接朝快要鬆脫的基座開了三槍,禁不起暴力破壞,原先還能抵擋外人的金屬大門就這樣被人撞開闖入。
「…果然在這裡。」半舉著槍枝,看見動物籠內被人包紮過的成年銀狼,灰衣男子也收起手上的定位裝置,「真可惜,還是染了血,不過要是做成特殊樣式似乎也可以賣不少錢。」面對銀毛上的大量血色,灰衣男子依舊沒有愧疚之心的說著毫無人性的話。
「不准動。」舉著鞋櫃上的短槍,明白對方就是讓銀狼變成如此的盜獵者,女子臉色更加陰冷地將槍口對準灰衣男子的胸口,「不准再靠近牠一步,否則…」
「喀。」
「否則怎麼樣?」因為怒氣而忽略另一名山羊鬍男子,女子瞬間被人用獵槍近距離對準太陽穴,強迫終止她對灰衣男子的威脅,「比起你手上的短槍,獵槍彈射中的面積應該比較大,更別說你的遠距離要如何和我的近距離比準確度。」嘴角擒起惡劣的弧度,過分自負的表情似乎暗示他並非第一次殺人。
「獸醫啊…」沒理會左側對峙的兩人,灰衣男子完全無視警告地走到銀狼的動物籠旁邊、蹲下查看,「帶她回去說不定…」還沒說完,冷冽的空氣倏地被兩聲槍響劃開。
「混帳,我不是…」誤以為自己的伙伴先動手殺人,原先還有斯文氣息的灰衣男子馬上面目猙獰地轉頭查看,但比起先看清楚是誰倒地,灰衣男子的那雙綠色眼睛倒先看見一支還在冒煙的槍管指在他的額頭前,「你是…」
「獵捕盜獵者的賞金獵人,聽過嗎?」拿起臉上的護目鏡,卻不拉下沾有許多細碎雪花的黑色連頸面罩,並非外國人常見的黑色眼眸不禁令人好奇男子的真正樣貌,「別亂動,如果你不想腦袋開花的話。」
「嘖。」
「沒事吧,Dr. Leonhart.(萊恩哈德醫生)?」再次用槍托痛擊後頸、好讓只是被打落獵槍的山羊鬍男子真的昏過去後,帶著圓框眼鏡的金短髮女性才拉下自己同樣積了些雪的連身帽,「放心,我們不是真正的賞金獵人,但現在也很難跟你說明身分就是了。」
「…你們想做什麼?」聽見自己的名字從對方口中說出,被稱為Dr. Leonhart.(萊恩哈德醫生)的女子反倒沒有被解救的慶幸、而是更加疑惑地繼續把短槍指黑面罩男身上,「我憑什麼相信你們的話?」
「還真的這樣說,真討厭,打賭又輸了…」意義不明的碎念,卻沒打算解釋地從她咖啡色的雪衣裡面拿出一封被對折的白色信封袋,「如果說我們知道你的名字是想請你來救人呢?」無懼槍枝走火可能地放下自己的短槍、走到女子面前交出信封。
「這是什麼?」沒有接過信封,Leonhart(萊恩哈德)的警戒比金短髮女子想像中來的高,不過從她些許放下槍枝的無意識動作可以看出她其實有些動搖,「要我救的人是誰?」
「一個你很在乎的日本女醫生。」聳聳肩,金短髮女子依舊不打算直接回應問題,卻馬上讓對方放下短槍將信封搶過來看,「不過不是現在,而作為交易的代價,我們可以協助你治療和照顧這兩隻受傷的動物病患。」
「不過我想你應該比較想馬上幫這位醫生治療吧?」看著那越來越難看的臉色,金短髮女子也想到什麼一樣地皺起眉梢,「畢竟她現在的狀況…」
「Dota…」望著手中那張在英國山區野放銀狼時拍下的照片,原先還在研究病歷資料的女醫生也從一年前的記憶中回神,縱使她並非過於疲憊才陷入恍神,卻也不完全是那封信件裡的病人資料此刻顯示在眼前的筆記型電腦所以想起過去,而是…「Daimon dota…」
「私、失敗しないので(我絕對不會失敗)…」再次呢喃小時候那句在家鄉醫院手術室幫忙時經常聽見的台詞,女醫生放棄去想為何他們受的傷會那麼相似的這件事,畢竟她就是為了能站在她的身邊才努力學習如何當頂尖的外科醫生,所以再怎麼樣她都必須讓手術成功。
──再怎麼樣她都必須讓她的救命恩人活下去。
然後,在她醒來的時候告訴她、是自己救了她。
然後,如果可以的話也順便告訴她,那些從她被救了之後一直放在心底的感覺。
凌晨兩點五十分,毫無睡意的女醫生再次將照片收到自己的私人筆記本裡,繼續埋首回筆記型電腦前,試圖藉由網路世界去尋找任何可以完成這項任務的醫學文獻,或是沒人實現但值得一試的學科理論。
生命特徵因為時差的關係,目前意外地平穩沒有警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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