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ctorX 記憶】【三.失蹤】

【DoctorX 記憶】【三.失蹤】

  「生命特徵。」
  「心跳80,血壓80-130。」
  「現在開始進行右下肺葉切除手術,手術刀。」

  「城之內醫生、城之內醫生…」不知為何無視耳膜傳來的震動,喚著"城之內醫生"的實習麻醉醫生在努力的第五次後放棄呼喊地走到對方面前,「城。之。內。醫。生。」
  「有什麼事嗎?」失態猶如輸入框內迅速被刪除的錯誤訊息,名為城之內的女醫生依舊很自然地用微笑接收實習麻醉醫生快要爆炸的怒氣和無奈,畢竟身為一名自由的派遣醫生,除了對於較為上進的後輩會用些餘力額外指導外,大部分的時間她也是準時上下班的。
  接著,在聽完實習麻醉醫生的一些疑問並做出回饋後,時鐘上十二和五的完美角度不得不讓她再漾出一抹笑容,對著剛要演奏「教學」的譜面上畫下一個"時間已到,剩下明天再說"的全休止符後,逕自走去更衣室換裝,拿好隨身物品離開這個滿是濃厚消毒水味的地方。
  才剛踏出醫院門口,侵占大半城市的夕陽餘輝、也迅速地將她的疲倦收納到這抹已經過度飽和的橘紅色裡,身後影子過分瘦長,用著意義不明的圖像視覺、暗示著那似乎被什麼拉扯過的內心,只是比起今日在內心謾罵某個外科醫生技術太爛、時間拖太久,更多的是對某個身影的思念。
  三公分的差距,不多不少,卻因為那人每次出場的氣息和獨來獨往、又無不溫柔的行事作風,總使人不知不覺地會將這三公分的差距映入心理、計入買鞋時的高度差距,似乎縮短這樣的差距,就能縮短並肩齊走時某些還隔閡在兩人中間的陌生差距。

  即便,自己也這麼認為。
  那些早可以消散的陌生,是自己無意識製造出來的保護機制。
  卻又不能不忽略,內心對那個人在主動一點的期待。

  縱然想過,這個期待如果自己沒有伸手抓住,可能會在自己不經意的時候掙脫逃離。

  但,但是…

  她並沒有想過會那麼快,
  快到會在自己術後的三個月又二十天後,再也收不到訊息地被迫與那個女人斷訊。

  明明她是自己的主治醫生,怎麼可以只為了她留了一個冬季後,像陣沒有拘束的風、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不知名的國度裡,甚至惡劣地跟所有人玩捉迷藏,讓好不容易幫她存入第二次建設醫院經費的晶叔,在她消失的第三個月開始不得不用這筆資金找尋她的下落。

  完全沒想過,這一找就是四年過去。

  第一個月,
  大家都只認為因為是城之內不願陪她外出度假,所以鬧脾氣不打電話。

  第二個月,
  大家也以為是因為她在外面浪了個不錯的人、生活太過愜意,所以忘記打電話。

  直到第三個月開始,
  因為黑市的人體器官販賣再次猖獗,不得不連帶聽見那個人去的地方在三個月前發生曾過好幾場大型的綁架案和人口販賣,只是因為太過難堪而被當地政府給封鎖的極度機密訊息,一直都存有憂心的晶叔,當下是連乾笑都無法假裝在臉上的。
  更別說和城之內一樣在醫介所工作的人,和那些曾受惠於醫介所的醫生、病人還是其他算是好朋友的人,只要有能力,就會替晶叔在國外探聽消息,沒能力的,則透過自己為數不多的人際關係幫晶叔在國外協尋。

  第一年,
  「惡魔不過是回去地獄玩幾天,久了就會回來了。」仍在醫院工作,也有了教授頭銜的加地醫生還能開玩笑地這麼說。

  第二年,
  「大門醫生的假期也太長了,相信城之內醫生應該很氣自己的主治醫生跑去外面玩這麼久吧?」和加地同間醫院的原守,用著已經說不上玩笑的質問,一臉憂容地問著仍在各個醫院當派遣醫生的城之內醫生。

  第三年,
  「媽媽,未知子阿姨回來了嗎?我好想她,想跟她說說話,鯊魚是不流眼淚的,可是鯊魚爺爺他…」隔著遠洋電話,另一頭同樣想起這個擅自闖入他們生命裡的女人的孩子,用著快要哭出來的聲音說著城之內印象中少有的央求。

  卻始終沒人知道她去哪裡了。

  沒人知道,在她消失後,
  還是替醫介所醫生在討錢的晶叔,不再會因為拿到錢後開心地跳舞。

  沒人知道,在她消失後,
  快要成為麻將所的醫介所已經不再天天開張,不再能聽見某人被胡牌後的哀號聲。

  沒人知道,在她消失後,
  其實好多好多人,都很想她,很想看她精湛的手術,很想看她不懼一切地和腐敗的一局對立衝突。

  即便仍有些人對於這個訊息是歡欣鼓舞的,
  但不得不承認,如果良心還沒被錢和利益買走的話,與她共事過的他們都很想她。

  可是,他們算什麼?
  對那個女人來說,他們的定位不過是同事而已吧?一個在各個醫院流轉的人,會有所謂的朋友嗎?

  「是的,那多拜託您了,天堂院長,就算是屍體也好,讓我在離開人世前能再見到她最後一面…」某年街上都積雪的冬天,買好火鍋料準備和快要變成獨居老人的晶叔一起吃飯的城之內,放在老舊的拉門上的手,在聽見這段話後忘記所謂開門的生活技術,也忘了那天臉上的笑容是如何僵過一晚的。

  已經…
  如此絕望了嗎?

  ——我是絕對不會失敗的。

  依稀記得,最後一次聽見她和病人說這句經典名言,而那個病人就是已經不抱希望的她。

  如今,她又要再度拋棄希望?
  拋棄當年無論如何都不放棄讓她活下去的女人,此刻也依然活在這個世界某個角落的希望嗎?

  她做不到。

  就算,她們只是在醫院手術房共事的醫生。
  就算,她們只是在醫介所打麻將時可以比個輸贏的牌友。

  就算、就算…
  她們只是去澡堂泡澡時會閒聊幾句的同事,不能算是朋友。

  城之內博美也做不到相信大門未知子已經死亡的任何可能訊息。

  「到底去哪了…在這樣下去真的會變成一匹孤狼的…」從不特別為誰流下的眼淚,依然逞強地壓在眼眶滋潤吹了整日空調的乾澀雙眼,不知重複幾次的呢喃,下意識握住的不是口袋冰冷的手機,而是那人在最後旅行前留下的智慧環,說什麼只要她解開了她就可能回來了。

  所以,因為自己還沒解開,所以就不回來嗎?
  別說那麼難笑的笑話了…

  不再思索那個不見蹤影的人,紅綠燈切換的同時,城之內也一如四年前的轉變,走進超市採購和晶叔一起享用的晚餐材料,強迫自己再次忽略家中電腦,某個隨時可以點開訂票飛去的飛航網站。
  夕陽餘暉拖著所有人的疲倦,直到瘦長影子融入了逐漸升起的黑色月夜裡,才不再逼迫人們記住那些傷口地用微涼的夜風輕撫不小心撕開記憶結痂而有的輕微痛楚。

  不足以致命的思念與過量的悲傷藥劑。
  生命特徵依舊平穩沒有警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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